采写 | 黄焱红81岁的杨四妹坐在轮椅上,突然举起玩具充气锤,打在青年志愿者文春的头上,正在打盹的他猛地醒来,发现是杨四妹所为,惊呆了。我们随即大笑起来。
杨四妹从小当童养媳,后来又被麻风伤害,一个人独居山洞,继而在梅州大山麻风村生活了58年,她被接来泗安一年多了,在这里过上了一个“幸福童年”。
她没有童年,正在补回来。
屡屡受挫,更坚定找到野湖的决心这是一个偏远的麻风村,隐藏在梅州平远县的大山里,村里还生活着最后一位村民。
2015年11月,我们去从泗安启程,前去探望。
临行前和当地慢病站联系,因为时间太仓促,对方来不及陪同。于是,决定自己去找。
出平远县城约40公里,先到仁居镇。问路,再行至六吉村,开始打听这个麻风村,却屡屡受挫。被问的人或听不懂,或不知道,还有的听懂了不说。
就这样,在一连串仅有一车宽的“村村通”之间反复问着、走着,终于听到“八字岌村”和“野湖”的名字。前者是必经之路上的分叉点。
终于找到八字岌村,一个中年妇女听了我们要去野湖看望麻风病康复者,很是吃惊。她再三说:“你们找不到的。十多年前,那个麻风村的房子就是我们去修建的,这些年没再去过。”
最后,她和一个包工头样子的中年男子商量了一下,决定给我们带路。
中年男子姓吴,他开一辆皮卡工具车前行,我们紧随其后。在一个很隐秘的路口进入后,路况越来越差,也越来越窄。一路上岔路纵横,却没有任何指示牌,要是自己走,一定会迷失方向。
走了几公里,皮卡车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下。吴先生下车对我们说:“从这里到野湖还有6公里,应该没有岔路。不过,我记不太清了。万一有岔路,你就左转。上面的路更烂,要多加小心。”
告别两位好心人,继续沿盘山路前行。
穿过丛林中的一道垭口,眼前突然开阔,四围高山中间一方绿地,一群黑山羊在草地上游荡,牧羊人的小屋孤独地坐落在路边,沟渠里清澈的泉水潺潺流动……美好如田园牧歌。
野湖到了。
野湖真的很野,不过没见到湖,只有个小水塘被风吹皱了,荡漾着一池涟漪。
这个建在山顶平地上的麻风康复村原本没有具体名字,问路问出这个小地名,出于方便,索性这么称呼它了。
麻风村就在平坝的中心地带,建于1956年,一片老建筑大都荒废了。三间平房紧靠在水渠边,应该就是刚才带路的好心人修建的。
这个婆婆在山上生活了58年一个严重残疾的老人坐在门口,见到我们两个陌生人,赶忙挪回房间,爬上床沿。
房间很小,且黑,也凌乱,床上堆着枕头脏棉被,桌子上放着一个老热水瓶、几个小药瓶,还有几个一次性饭盒叠在一起,其他空间被塑料桶、小桌子、假肢、拐杖挤得满满的。
站在门边仅有的一小块立足之地上,一时间回不过神儿。眼前的景象太令人震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太过清瘦,皱纹很深,嵌在黝黑的脸上,像一层被晒得爆裂的干旱土地,眼窝也凹下去,眼睛很好看,被窗外的光投射成两个透亮的圆,单纯、清澈,如孩童般。
不难看出,这个老人其实爱美爱干净,虽然手脚残疾,她还是在力所能及地干净着,她的脸认真洗过;桌上放了一把齿间细密的的篦子,应该是用来除头上的虱子;为了不弄脏衣服,她用粗布缝制了一个围兜,缝了绳子套在胸前,围兜上还缝了小口袋,针脚有点粗,那是她用残疾的手缝出来的。
因为不方便换洗,床上没有铺床单,拼接了几块尼龙袋一类的不透水材料,用针线缝在褥子上。脏了,擦一擦即可。
婆婆头脑清醒,见到我们也很兴奋,开始不停讲着难懂的客家话。她寂寞太久了。
虽然不懂,我还是认真听着,她一定有太多的话想说。
这个婆婆就是野湖麻风村最后一个村民。
问她名字,她说了两遍,我没听懂。
她看着我的本子和笔,比划着。我明白了,递过去,她紧紧攥住笔,很艰难地在纸上写了个“易”,又在左边加了个“木”,然后大声说:“杨四妹”。
问她,多少岁了?
她回答,79,明年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