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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的传教士汉学何时发展成为专业汉学(4)

2019-03-18 14:12来源:互联网关注:作者:蒙多

欧洲的传教士汉学何时发展成为专业汉学

卜弥格在《中国植物志》中绘制的配图
卜弥格与雷慕沙:中医的西传
卜弥格的父亲原是利沃夫的一位著名医生,曾在意大利帕多瓦(Padova)一所著名大学里完成了医学专业的学习。这所大学当时号称“学者的制造厂”,像新时期解剖学的创立者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欧洲流行病学先驱古罗拉马·弗兰卡斯特罗(Girolamo Francastro),还有具有世界声誉的自然科学家和天文学家哥白尼都在这里学习过,卜弥格的父亲有篇很著名的遗嘱,他在这篇遗嘱中曾表示要他的儿子和孙子们都去意大利学医。
卜弥格本人虽然选择了神学专业,但他对欧洲的医学一直很感兴趣,读过不少当时西方医学的重要著作,这点在他所写《医学的钥匙》和《中医处方大全》两本书的前言中可以看出。因此,卜弥格来中国后对中国医学感兴趣绝不是偶然的。
卜弥格是欧洲第一位对中国医学做深入研究的人,但他这个名誉到很晚的时候才被欧洲学术界承认。17—18世纪的欧洲,在关于中国知识的问题上是一个剽窃盛行的时代。由于关于中国的知识既神奇又稀少,因而关于中国的书,尤其是来华耶稣会士的汉学著作常被反复地转抄、反复地改写、反复地盗名出版。卜弥格也避免不了这个命运。由于卜弥格出身医学世家,他来到中国后对中国的医学一直很感兴趣,他提到自己的中国医学著作是在他返回罗马后写的反映中国传教情况的报告中,这个报告的题目是《耶稣会卜弥格神父一个关于皇室人员和基督教状况的著名的改变的简短的报告》。在这个报告中,他说他将要出版一本研究中国医学的著作《中国的医学》,也就是一种通过脉诊来预见疾病、病情的发展及其后果的特殊技艺。这种技艺的产生具有悠久的历史,在基督诞生前许多世纪就有了。它产生于中国,是值得赞扬的,和欧洲的不一样。
在返回欧洲后,1656年,卜弥格在维也纳出版了《中国植物志》。“这本书中,卜弥格介绍了一系列用于中医的动植物,如生姜、中国根、桂皮、胡椒、槟榔、蒟酱、大黄、麝香、蛇胆和蛇毒。在某些情况下,卜弥格还说明了这些药物的味道和药性(是温性还是寒性)和在欧洲人看来它们能治什么病。”卡伊丹斯基认为,卜弥格在《中国植物志》中所绘的植物并不都是他在中国看到的植物,也包括他在印度看到的植物。这本书也许是卜弥格本人生前看到的自己正式出版的唯一一本关于中国医学的著作。
卜弥格在他的《中国王室皈依略记》的结尾处曾提到他写有《中国医术》(Medicus Sinicus)这本书,基歇尔在《中国图说》中说卜弥格有一部医学书,伯希和认为这部书就是《医》(Clavismedica)。
在他从罗马返回中国时,他关于中医的著作基本已经完成了。但历史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此时的中国已是满清的天下,他所效忠的永历南明王朝早已被满清所灭。为了保护中国的整体利益,澳门的葡萄牙人禁止他从澳门返回中国。这样他只好将自己对中医研究的著作手稿交给了同会的柏应理(Philippe Couplet)。自此,卜弥格关于中国医学的著作便开始了艰难的旅行。
柏应理并没有将卜弥格的手稿寄回欧洲出版,而是转交给了“一个荷兰的商人约翰·范里克。这个商人又把它寄到了印度尼西亚的巴塔维亚,在那里被荷兰东印度的总督约翰·梅耶特瑟伊克征用,他认为这部著作对他的医生和药剂师们来说,是用得着的”。这个药剂师就是在巴塔维亚的荷兰人安德列亚斯·克莱耶尔(Andreas Cleyer),他是驻巴塔维亚的首席大夫。1682年他将他的《中医指南》(Specimen Medicinae Sinicae)手稿交给了德国早期的汉学家门采尔(Christian Menzel,1622—1701),在门采尔的帮助下,这本书在法兰克福出版,作者成了安德列亚斯·克莱耶尔,卜弥格的名字不见了。(实际上,在Malines城滞留期间,柏应理曾托在暹罗的荷兰商馆的经理Jan van Ryck,将他的一封信和信札转寄巴塔维亚的总督梅耶特瑟伊克,其中就有《关于中国人按脉诊病的方法》的小册子,伯希和认为这是柏应理在暹罗空闲时从卜弥格的书中抄写的,这本小册子没有署卜弥格的名字。)
克莱耶尔出版的《中医指南》第一编有分册,附有木板图29幅,铜版图一幅;第二、第三编是一个欧洲考据家的论述;第四编是“择录这位考据家发自广州的几封信”。
第一个剽窃卜弥格医学著作的就是克莱耶尔。他在此以前(1671年)在法国出版过一部译成了法文的著作《中医的秘密》。“这部著作的全名是‘中医的秘密,其中包含着一种完美的脉诊诊断学,是由一个立了大功的法国人从中国带来的,格勒诺布尔,1671年。”伯希和说的这个在广州的法国人就是克莱耶尔《中医指南》第二、三编中的那个欧洲考据家,但这个在广州的传教士是何人,伯希和无法证明。而卡伊丹斯基认为:“《中医的秘密》毫无疑问是卜弥格医学著作的一部分。”
在克莱耶尔出版《中医指南》后4年,门采尔在德国也出版了关于中医的书。1686年他在纽伦堡科学年鉴上发表了《医》,并明确指出这本书的真正作者是卜弥格,这本书的全名是《耶稣会在中国的传教士卜弥格了解中国脉搏理论的一把医学的钥匙》。
雷慕沙对于卜弥格在欧洲出版的关于中医的著作,十分关注,对卜弥格中医著作的转抄和剽窃也很清楚,他说:“这四卷书都是关于脉搏的。《通过舌头的颜色和外部状况诊断疾病》以及《单味药》均为卜弥格神父参考中国医书后所作,总共包括二百八十九篇文章。剽窃者还在书中加入了一些译自中文的文章,可能是选自卜弥格神父1669和1670年从广州寄出的作品。在这部书中,还可找到一百四十三张木刻的画以及三十张铜版画。然而,这本书却给人一种印象,就是中国人不甚了解解剖学。然而在卜弥格神父的原著中,其实有许多展现中国人解剖学知识的文章。此外,克莱耶尔在1680年还出版过其他的作品,一部名为《中医处方大全》,另一部是四开本的《医》,1680年于法兰克福出版,似乎第二部只是第一部的摘要。”
雷慕沙读到了卜弥格的这些文章,促使他开始写关于中医的博士论文。他的论文题目是《舌症状研究:即关于从舌头看出的病症,尤其是中国人的相关理论》。
他在论文中首先对中国医学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说:“在中国或许没有一个学科像医学这样先进,世界上没有一个医生可以与中国医生相比。他们从帝国诞生起就开始研究医学,那些至今为止还受到人们极大尊敬的古代皇帝被认为是医学的发明者和推动者。”当时在法国很难读到关于中国医学的书,雷慕沙明确地说:“比较好懂的是卜弥格从汉语书翻译成拉丁文的,后来被克莱耶尔剽窃、编纂并以自己的名字出版的一部著作。”他的博士论文实际上相当一部分是对卜弥格关于舌苔治疗的一个翻译和介绍,并将卜弥格所介绍的中医治疗舌苔病症的方法和西方的治疗方法加以对比研究。
卜弥格在《舌诊》中说:“照中国医生们的看法,人体五个器官和五行有五种颜色。舌头反映心的状况,心主管整个人体,心的颜色是红的,肺的颜色是白的,肝的颜色是青的,胃的颜色是黄的,肾的颜色是黑的。”然后,卜弥格对舌苔的五种颜色所代表的疾病做了介绍,雷慕沙基本上把卜弥格所介绍的五种颜色的病情写在了自己的论文中。
通过这种介绍,雷慕沙说:“中国医生的天才和研究通过从舌头的不同颜色来诊病就已经可见一斑。”他在论文中并不是简单地介绍和翻译中医的舌诊方法和理论,他同时将中医的这套方法和欧洲的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作比较,最后得出结论:“我清晰地对中国人从舌头的状态诊病及其与欧洲医学理论的契合进行了介绍。其内容丰富、详实,显示出他们出色的智慧。”
这样,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卜弥格翻译和介绍的中医理论,特别是他介绍的中医关于舌苔病症的诊断和治疗方法,为雷慕沙展开中医与西医的对比提供了基本材料,成为他博士论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结语
欧洲汉学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传教士汉学转变为“专业汉学”。法国汉学经过弗雷烈(Nicolas Freret)、傅尔蒙(Foummont)、黄嘉略的传承,到19世纪初,专业汉学诞生。在法国东方学中开始有了一个新的学科:汉学。如法国著名汉学家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所说:“1814年11月11日,法兰西学院汉语教授席位的创立使汉学研究的面貌大为改观。这不仅是对法国汉学,而且对整个欧洲汉学都是一个关键性的日子。对中国的研究列为大学学科,这在西方世界还是第一次(在俄国直到1851年,在大不列颠直到1876年才进入大学学科,在欧洲其他国家那就更晚了,美国是最后)。”[戴密微《法国汉学的历史》,《中国文化研究》1994年春之卷(总第3期)]担任第一个汉学教授的就是当时年仅27岁的雷慕沙。
 
(作者为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教授。本文原载2016年4月22日《文汇学人》,澎湃新闻经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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