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今夕止可谈风月(3)

“今人多讳言‘热中’二字，予独不然。即予目前，便是非常热中。仕则慕君，士人以身许国，上致下泽，事业经济，皆非得君不可。予今不得于君，安能不热中耶？”

这或许就是真实的李鸿章。当年在曾国藩门下如此，后来在晚年落寞时也是如此。他还对曾国藩的孙女婿吴永这样吐露心结：

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浓，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对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一方面时势使然，看透了大清危局的李鸿章，早将大清当作“一间破屋”，自己无奈只能做一“裱糊匠”；另一方面，尘缘未尽，俗虑未消。青年时期的凌云壮志，何尝遂灭？这里面有多少无奈？真可谓“从容何止谈风月”。还是梁启超一句话足以道尽：

“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

梁启超之“悲其遇”，其实何尝不是李鸿章内心之悲？世上有多少想保有初心之人，结果到头来，敌不过所遇之时？

       附：今夕止可谈风月赋

李鸿章

徐吏部丰姿严峻，器量渊深。心贞似石，度式如金。奏当代平章之事，贻后人清白之箴。涉簪笏于云浮，尘缘净尽；有襟期于水澹，俗虑销沈。把酒临风，谓他事无容溷我；举头见月，问几生修到而今。

心贞似石，度式如金：诗句出自唐代诗人武元衡《奉酬中书李相公早朝于中书候传点》一诗：“德容温比玉，王度式如金。”

“平章事”，缘于贞观八年，仆射李靖以疾辞位，诏书要求他病小有痊愈，可以隔三两日便到中书门下平章事，“平章事”之名盖起于此，因任宰相者必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襟期：襟怀、志趣。

水澹：出自唐代李白的诗《三山望金陵寄殷淑》：三山怀谢脁，水澹望长安。

溷：污。

乃客有虞鬻者，心慕宠官，意图干泽，俗枢要兮联登，求功名兮弋获。愧公卿之无分，请谒难行；慨日月之如流，光明虚掷。仕途挟策，难从瑶岛腾身；利欲熏心，那向冰壶濯魄。愿为桃李，早托公门。若许驰驱，遂登仙籍。

枢要：中心、冲要之地。指中央政权中机要的部门或官职。唐人杨贲《时兴》诗：及自登枢要，何曾问布衣。

求功名兮弋获：典出《诗经桑柔》：“如彼飞虫，时亦弋获。” 弋获，意思是为弋射者所得。

瑶岛：传说中的仙岛。 

冰壶濯魄：出自李白《杂题四则》：“夜来月下卧醒, 花影零乱, 满人襟袖, 疑如濯魄于冰壶。”

愿为桃李，早托公门：出自《资治通鉴·唐纪·武后久视元年》：“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

方谓其门如市，得希荣固宠之阶；何心秉烛以游，正月白风清之夕。倘其要结能行，夤缘可恃。谈权贵，则赫然心惊；谈势利，则欣焉色喜。将縻予好爵，不思风景之宜人；而对此良宵，安问烟花之若是。

要结：邀引交结

夤缘：攀附上升,比喻拉拢关系,向上巴结。

縻予好爵：《易经 中孚卦》里面有：“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的话。“爵”是古代青铜制作的酒具，因贵族的等级不同使用的爵器也不同。后世把爵作为爵位、爵号、官位的总称，好爵即指代高官厚禄、好运气、好机会。拴牛的绳子叫縻，牵制、笼络的意思

烟花：风月；雾中之花，琦丽的风景。

何水部扬州明月管领无多，谢宣城江上清风感怀奚似。知江山不复睹矣，良夜如何；岂富贵逼人来耶，豪情顿止。卓哉徐公，心无偏颇。岂青眼之错垂，矢丹忱而莫惰。铁真面比，久持月旦评人；冰是头衔，休叹风尘老我。许君谈襼，花晨雨夕从游；共尔谈心，舞榭歌台静锁。暮夜之四知须慎，非义何甘；春宵之一刻无多，小休汔可。

何水部扬州明月管领无多：何水部，指何逊，因其曾兼任尚书水部郎，后世因称之为 何水部。管领：王建诗《寄蜀中薛涛校书》：“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意即完全领略。

谢宣城江上清风：谢宣城，是指谢朓。

矢丹忱而莫惰：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