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期刊与图书是两种类型的文献,其传播与阅读具有不同的时间特性与形式。期刊出版具有特定的时间周期,内容需体现即时性,在技术上要求印刷和发行的及时性配合。简言之,期刊这种文本形式的生产与传播具有很强的时间观念,同时依赖于便捷的传播渠道。定期而连续性的期刊对于构建人的知识,影响人的思想具有重要影响,不同于稳定性的图书。伴随中国近代报刊的诞生与发展,中国读者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阅读世界,从读圣贤书的古籍到读新闻、新知识,中国近代早期的新媒体均遇到了极大的挑战。19世纪早期传教士所办的中文报刊,存世时间均不长。如《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存世不足七年(1815—1822年),《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存世只有五年(1933—1938年),《遐迩贯珍》存世不足四年(1853—1856年),《六合丛谈》只存世了一年多(1857—1858年)。在此之后出现的《教会新报》经过六年的耕耘为后来改名的《万国公报》树立了长青基业。因此,“完全可以将《教会新报》看作是基督教在华的一个中心刊物”。(秦绍德:《上海近代报刊史论》增订版,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0页)这个地位来自于林乐知的一系列适应性变革与自我营销。这一变革的过程不仅贯穿于《教会新报》时期六年中,也在《万国公报》时期继续得到了深入调整。这个典型的传教士刊物,是中国传教士办刊变迁的一个缩影。
上海在19世纪开埠十年后,进出口贸易总额超过广州,成为中国近代的贸易中心和商业中心。在19世纪60年代迅速成为全国的新闻中心。但“新式的传播形式必须要与客观的物质与经济环境配合,如交通、通信、商业行销网络等等,方能发挥传播之效。在十九世纪中晚期之前,由于这些环境尚未成熟,仅有传播形式仍无法充分达成效果”(李仁渊:《晚清的新式传播媒体与知识分子——以报刊为中心的讨论》,台湾稻乡出版社,2013年,第33页)。林乐知创办《教会新报》时正处于这一艰难的探索阶段,移植到中国的报刊要适应我国国情,须“有两个必要条件:第一,这样的报刊能满足读者,归根结底是中国读者的广泛需要,成为中国社会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第二,经济上能长期支撑,不是依赖外来的补贴(官方的或宗教的),而是依靠符合商品经济运行规律的经营”(秦绍德:《上海近代报刊史论》增订版,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3页)。
所以,林乐知在主编《教会新报》阶段十分注重刊物内容的调整和发行工作,审时度势地主动应变,取得了较为理想的效果。
在林乐知的初始规划中,读者对象是以“教会中人”为主,兼顾“外教人”,组稿自然以宣教为主,内容较为狭窄,发行数量较少。从《教会新报》创刊起,林乐知长期刊登“本书院告白”,发布订阅启事,鼓励各方订阅。在《教会新报》第45期上,林乐知在《本书院主人特启》中失望地写道:“上年七月始创之时,本书院主人满望中国各处教友出力相助,惟由少约算十八省地方计男女教友五千人,再约五人之中买一本,大略就有千元,而可养新报也……岂料中国教友有会大友多,心肠冷淡者,有路远需费,情意迥别者。观者鲜有,售者不前,以至新报教会中行销不多。”因此,他强烈呼吁:“特望中国教友齐心争买教会新报。”从该刊大量的“告白”中可以看到林乐知的苦心经营,如采用降价,免费赠阅,有奖征文等措施吸引读者,逐年改善了发行状况。1869年11月的第65期上说:“寄散各省一次约千卷,一年……五万卷,观者千万人。”到1872年7月,在第200期《第四年期满结末一卷告白》中,林乐知宣称四年共发行了十八万份。到第五年末,发行数每期达二千数百份,第六年结束时《教会新报》年发行量为九万四千三百份,平均每期1886份。(陈绛《林乐知与〈中国教会新报〉》,《历史研究》1986年第4期)
《教会新报》从最初两期在上海仅出售一百余份到第六年的近两千份,固然与林乐知不遗余力的推销有关,但最根本的是通过内容的调整不断适应读者的需求,扩大了受众范围,从“教中人”拓展到各界教外人,创刊一年后获得了“中国士大夫、外国牧师、领事官、诸洋商皆赞美而不以为非。”他认为“今日教外之人,即异日可为教中之人”,听取了读者“教外事宜多,教中事宜少”的建议,(《教会新报》第65期,《教会报大指》)加强了世俗内容的篇幅,新闻性和西学文章不断增多。1870年刊物篇幅增加到八页,非宗教性内容渐成主流,增设了多个新栏目。从1872年8月第201期起,更改体例,分为政事近闻、教务近闻、中外近事、杂事近闻编排后增加格致近闻。林乐知对《教会新报》所刊内容的改革,既是一种以读者为目标的出版经营性调整,更是一种传教策略的调整,是基督教中国化过程中的重要实践。林乐知办刊的适应性变革正是他的成功基础,所以有研究者认为:“有一份报刊与众不同:它创刊时是宗教报刊,后来演变成为非宗教报刊,并在这一演变过程中日臻完美,迎来了传教士中文报刊发展史上最为辉煌的黄金时代。”(赵晓兰、吴潮:《传教士中文报刊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59页)所以,早在1924年执教燕京大学新闻系的美国教授白瑞华认为“也许最著名的传教士编辑是美国佐治亚的林乐知。”(白瑞华著:苏世军译:《中国近代报刊史1800—1912》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年,第70页)同时,我们从林乐知的办刊所采取的降价、赠阅、奖励、刊登广告等措施的经营过程中,也可以说他是一位精明的企业家,这正是林乐知与众不同,获得成功的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