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收音机,我被带到了秘密警察局(3)
我们运的是杂货,其中有一桶生漆,桶有些漏。当时我躺在车下修理时,生漆滴了点在我身上。很快,我全身开始发痒,接着全身到处都肿起来。当我们把生漆交了货,把车彻底清洗以后,我的皮肤用了几天时间才恢复了正常。回家后,我从父亲的医书上查找“热带疾病”,才知道这是生漆过敏。
我们还经常运大桶装的砂糖。趁着装货,我还有兴趣到原始的制糖厂参观。制糖厂也利用甘蔗残渣做燃料酿酒。我见工人把甘蔗塞进两个水牛拖转的大木桶,在里面压榨后,甘蔗汁流入烧得滚滚冒烟的大锅。这些大锅一口接一口,下面都烧着火将甘蔗汁加热蒸馏。专门有人用长柄勺把清亮透明的糖浆舀到下一口锅,渣滓则送回第一口锅。最后一锅就是浓浓的糖浆,冷却后就是砂糖,就可以装车运去市场出售了。榨干的甘蔗渣则做燃料造酒。
一天,大雨后路上满是泥泞,车很不好开。而车就在这时没油了。怎么办?我还能灵机一动找出什么法子吗?
哦,运气来了!
我看见一个人背着两大罐酒走过,是高浓度的老白干。我立即将酒买了下来,倒进油箱。我还是用老办法,用破棉絮浸满酒精,包着汽化器,点燃给汽化器加热。让人惊喜万分的是,引擎居然真给发动了!我们又可以将汽车开回家了。我下山时为省燃料,还是将离合器放在空挡,让引擎停止工作,车就顺势滑下山。每隔30公里,我都要停下车来,将油箱盖稍微打开一点,将不能蒸发的冷凝水放出来。在此之前,我还真没听说过谁能用饮用酒做燃料开车的。
我为卡车的两个主人工作了好几个月,从来没领到过工资。每次找他们要钱,他们总是告诉我,再跑一趟,收到钱就付我。后来他们把车卖给新车主,我从新老板那里也没得到过分文工资。每次我对父亲说我要进城去找他们要我那份工钱,我父亲都要笑话我:“他们会给你个橘子!”这话真的应验了。当我再一次向他们要工资时,女主人拿出一个橘子请我吃。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男主人问我笑什么,我说我父亲预言拿不到钱,只能拿个橘子。主人再难推托,只得给了我一点钱,当然离我应得的数目还是差得很远。
我的新老板请我吃饭,又答应买好点儿的轮胎。饭吃到兴头上,他向我透露了要走私鸦片发财的打算,要我在车上动手脚找地方藏鸦片。我告诉他,帮他开车我愿意,走私毒品绝对不干。我离开了他那一伙人,让他们去做美梦吧,我可不愿在检查站给抓住挨枪子儿。因此我后来继续与父亲生活了比较久的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我每天去茶馆,见到跑运输的朋友。我的名声几乎在整个圈子里传遍了。大家都知道我怎么在灾难重重的途中化险为夷,如何将那十个轮子五个瘪的破车,用老白干酒开回重庆。他们特别称道我能吃苦耐劳,人品好。如果换作其他司机,老板不买好点的车胎,就会把车撂在路边,自己走人了事。很快,我就被接受为他们袍哥帮会里的荣誉成员。可能我是这个帮会唯一的“洋鬼子”吧。根据他们的帮规,我必须通过一个非常复杂的考试才能入会。但因为我是外国人,他们特有的帮会语言和宣誓仪式对我来说太难了,就对我网开一面,免去了这一关。这个帮会是全国性的组织,在其他地区被称为哥老会,成员熟知其帮规帮矩。如果还知其核心成员的暗语黑话,那在各地的黑道上都吃得开。他们相互称兄道弟:“你哥子,我兄弟!”但我从来就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本书讲述了德裔犹太人卡佛岗一家为逃避德国纳粹迫害,在接连被英、法、荷兰等国拒绝入境后,过境苏联到达中国新疆乌鲁木齐, 1940年到达重庆,并在重庆度过11年峥嵘岁月的故事。
1940—1951,中国跌宕起伏的大历史之外,普通民众的生活是怎样的?本书作者沃尔夫岗·卡佛岗作为一个外国人,如何在千疮百孔的中国活下来?他看到的中国手艺人、乞丐、美国兵又是如何生活的?他关注的细节往往是被大历史忽略的,这种记录在令我们意外的同时,尤其具有填补空白的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