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前不久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结合此次申遗及中国岩画的研究和保护现状、经历的历史波折等,澎湃新闻()采访了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主任张亚莎教授,探讨关于岩画研究的视野与观念,并思考岩画研究的意义与前景。
广西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全景。 东方IC 图
最近有两则关于岩画的消息颇引人注目,一是不久前,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召开的第40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世界遗产大会)上,广西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顺利通过审议,进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49项世界遗产,实现了我国岩画类世遗项目零的突破;二是宁夏贺兰山因遭遇强降雨天气,引发的山洪对岩画造成破坏,但同时也新发现了7幅岩画。伴随这些消息,岩画进一步走进了广大公众的视野。
花山岩画出自古代骆越人之手,从战国至东汉的700年间(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2世纪),生活在广西壮族自治区西南部左江流域的骆越人在陡峭的崖壁上陆续绘制了这些壮观的图案。那么,为何此次广西左江花山岩画能够成功申遗?它是否在中国岩画中具有代表性?中国岩画的研究和保护现状如何?和国际上相比处于怎样的水准,又经历了怎样的历史波折?《东方早报·艺术评论》为此专访了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主任、国际岩画组织联合会中国代表张亚莎教授。从事多年岩画研究又积极参与了本次申遗工作,张亚莎对此次成功非常感慨。她坦言,长久以来岩画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此次申遗成功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既让世界了解中国岩画,更让中国认识了自己的岩画遗产,让越来越多的人来关注岩画,这也许比申遗成功本身更具有意义。
目前在全球范围内,岩画的保护依然面临着严峻的形式。如近日宁夏贺兰山部分地区的特大暴雨所引发的山洪导致“部分珍贵岩画破裂损坏,有的甚至直接被山洪冲走,掩埋在砂石之下。” 张亚莎坦言:“处于野外的岩画保护工作本就十分困难,然而至今我国还没有统一盘点过岩画的家产,这种基础调查归档的不到位就更增加了保护难度。国际上一些专家学者甚至预测,等到21世纪结束的时候,全球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的岩画或将消失,由此可见这项事业任重道远。”
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主任张亚莎教授(前排右一)在意大利考察时的留影。
【对话】澎湃新闻:能否请您简单谈一下这次广西左江花山岩画申遗成功的情况?张亚莎:这次的申遗我们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岩画研究中心一直都有参与,主要是在基础研究部分。整个申遗工作由国家文物局下属的中国国家遗产研究院专门负责,广西也专门组建了申遗办公室,由文化厅统筹。申遗的基础研究可以说是动用了全国的力量。从2012年正式启动到申遗成功,我们也一直在协助做些相关课题的研究,所以对情况比较了解。
我个人认为这次申遗的成功主要是两大原因。首先是广西花山岩画遗产本身非常好,它完全有资格进入世界文化遗产,甚至可以说这个荣誉来得太晚了些。为什么说它本身非常好?主要有这么几指标:第一是作为岩画文化景观,它非常漂亮,其周围的山水和岩画之前的互动很美。世界上很少能有地方像左江花山岩画那样的密集分布,沿左江两岸绵延200千米,80多处岩画地点,而且图像数量众多。更为奇特的是这80多个岩画地点基本保持着相同的地貌,这种情况在世界范围内都很少见。这就等于说,沿着左江一条江下来的片片崖壁上汇聚着大量岩画遗产,要知道这种在中国西南地区特有的喀斯特地貌,有些类似于桂林山水,但又比桂林山水粗粝野逸,富于变化,这样的环境本身便非常独特、非常漂亮,所以广西花山岩画能够以文化景观申遗成功。另外岩画遗产本身的保存状态也非常好,因为花山岩画是很难接近的,如果你来到崖壁底下,但这些岩画都在20米以上,人基本上碰不到的,只能从江面的船上或者从江对岸来观赏,这对岩画保护很有利。要知道,岩画地点环境保护力度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委员会考量的重要标准。
第二个指标是岩画本身非常精彩。岩画图像的密集度很高,宁明县耀达花山岩画那幅最大的岩画,高60米、宽221米,近2000个图案,而且个体图案都很大,最大的能超过3米!再加之它是用一种红色颜料绘画出来的,场面本身极为宏大,色彩也如此鲜明强烈,视觉冲击力很强,让人不能不震撼,惊叹于人们当时如此巨大的创造力。
第三个指标就是它特别体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世界文化遗产的定位与定性:首先一定要有独特性,要充分体现出该地区古代民族的独特性;另外还要保持着文化的传承性,即与当地社会有密切关系,今天依然还能对这一地区产生文化影响的有延续性。左江花山岩画也充分体现了这个要求。
另一个原因就是对此次申遗,国家各级政府都非常重视,无论是国家文物局还是广西壮族自治区都极为重视,北京的很多高校和研究所也都参与其中。因而,政府的重视和所有专业人员的共同努力,坚持了四年才如愿以偿。另外,我觉得这四年的努力是建立在它原有的一个很好的基础之上的,因为花山岩画是新中国建立后最早发现的一处岩画,1956年就发现了。至今60年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复查或新的发现,据我所知,区内组织的重大调查就有过5次,这样基础资料工作就有非常结实的积累。我记得1960年代,当时我们中央民族大学的前身还是中央民族学院,那会儿便有不少学者参与工作,他们写的论文我都有读过。1980年代,我们也有很多教授学者参与广西花山岩画的研究,到我们这一代,至少已经是第三代人了。总之,左江花山岩画一直是我们中央民族大学热切关注的对象,早年我们主要从民族史、民族文化角度做研究,后来则是岩画的综合研究。仅仅是由我们中央民族大学聘请外国同行来考察左江花山岩画就至少有四次以上,很多国外岩画专家在他们第一眼见到花山岩画时便充分肯定了它的价值,认为申遗成功是早晚的事,因为实在是太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