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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秋天,洪仁玕再度找上韩山文。这时人在广州郊外村落传教站的韩山文知道他是什么人:太平天国创建人的族弟和终生奋斗伙伴,这时与太平天国断了联系,因缘际会流落香港。洪仁玕是唯一对兴起于中国内陆的这股势力有第一手了解且又与外国人有接触的人——而这时,在世人终于注意到且远远注视下,这股势力有可能从帝国内部摧毁统治王朝。韩山文与洪仁玕结为密友,一个是三十四岁的传教士,一个是三十一岁的难民。一八五三年九月洪仁玕终于在韩山文主持下受洗入教,然后随韩山文回香港。韩山文细心教导洪仁玕认识路德宗教义,打算把他培养成外国传教士的助手,最终则希望他把他们的基督教派带到南京的太平天国(但后来洪仁玕表示,那几个月是他在教外国人,而非外国人教他)。随着两人一起工作,韩山文靠他蹩脚的客家话,终于掌握洪仁玕所写东西里暗示的详情,终于完全弄清楚他的身世和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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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山文这辈子所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会得到他小小传教士圈以外的人注意,那就是将洪仁玕所陈述的事译成英文出版。他这么做是因为那份陈述使他相信了一件事,这场叛乱在他眼中最神奇、最不可思议、最令人惊讶的地方:从中国内陆起事欲推翻满人的叛军是基督徒。他的书先在香港和上海以《洪秀全的异梦》(Visions of Hung-Siu-Tshuen)为名出版,然后在伦敦以《中国叛军首领》(The Chinese Rebel Chief)为名出版。那其实无异于宣传册子,意欲让英语世界的读者相信,太平叛军和他们拜一样的上帝。此外,用韩山文的话说,那也是欲借由唤起“对中国数百万人……更热切、更持久的同情”,以争取外国支持这些叛军——而他所谓的中国数百万人,当然不是指那些仍效忠于满人的中国人。最后,韩山文出版此书以为太平天国募款,由于他与洪仁玕的友谊,他已成为该运动的热情支持者。他在该书末尾写道:“读者帮助此书之推销,即有功于书中多人之赒济,此可以为慰者也。”
一八五四年五月,韩山文完成此书时,给了洪仁玕和两名友人到上海的盘缠,冀望他们能从上海溯长江而上,穿过清军警戒线,与南京的太平天国再度会合。他送了洪仁玕重重的礼物,其中有多种中文书籍:外国传教士所编的钦定《圣经》译本,还有历史著作译本和多张世界地图、中国地图以及巴勒斯坦地图。韩山文还给了他欧洲人想让中国人留下深刻印象时会送的标准物品——单筒望远镜、温度计、指南针(尽管指南针是中国人所发明)。他希望洪仁玕成为欧洲传教士与太平天国搭上线的桥梁。而那将只是开始:韩山文真正希望的乃是他们一旦到了南京,他本人能跟着过去,然后他能以宗教导师身份加入太平天国。洪仁玕提过他很希望韩山文跟他一起去天京,但韩山文不想造次,坚持要太平天国正式邀请,他才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但南京之行未能如愿。洪仁玕与在上海接待他的传教士发生争吵(他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一根鸦片烟管,尽管他声称那是某个来找他的友人留下来的),而且无论如何,他们没办法帮助他到南京。上海的中国人居住区,即上海县城,当时由一个支持太平天国的秘密会社(小刀会)控制,而那个会社不相信他是天王的亲戚,不愿帮他。洪仁玕在上海待了几个月,在那段时间到处找门路,在一所教会学校读天文、历数,最后打消与太平天国再度会合的念头。他搭汽轮回香港,途中轮船以惊人速度航越中国外海。返港后有感而发,他写了首诗,将波涛翻腾的大海比拟为战场,将破浪的船行声比拟为“军声十万尚嘈嘈”,抒发他渴望加入那场无缘与会的战争的心情。但回到香港时,他的瑞典朋友没有来找他;洪仁玕离港赴沪几天后,韩山文染上殖民地的“瘴气”,死于痢疾,享年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