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病:大清年间的"午夜凶铃"故事(2)
上面说的是被传染麻风病的男性勇于自我牺牲,绝不跟女子“找旧账”,从而换得上苍垂顾,侥幸逃过一死的,比之更难的,则是患了麻风病的女子宁可默默死去,也不用传播疾病的手段换取自己生存。
《秋灯丛话》中写粤东一患病女子,被母亲强迫到路边找可供“过癞”的男子,当时有个习俗,如果男子不同意,可以用银子诱之,所以这女孩怀里还揣着半袋银子。天蒙蒙亮的时候,见一少年行色匆匆地赶来,女孩上前问他去哪里?少年说我爹妈死得早,自己孤苦无依,如今生计艰难,想去投奔亲友讨一碗饭吃,然后好奇地问她大清早地站在路边做什么?女孩想,自己“身染恶疾,已罹天罚,复嫁祸于人,则造孽滋甚”,于是便把自己是麻风病患者的事情告诉了那少年,并把怀里揣着的银两赠给他。少年十分吃惊,坚决不收。女孩苦笑道:“我死期将至,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了,你拿去,还可以做个小本生意什么的。”少年被她的诚意感动了,于是收了银两,千恩万谢地离去。女孩回到家,母亲见她神色平静,且银两已经不在身上,以为她过癞成功,谁知不几天她就“疾大发,肌体溃烂,臭气侵人”,母亲一查问,才知道她竟将银两赠予了陌生人,不由得气急败坏,将她赶出了家门。
《秋灯丛话》
女孩只好“行乞他郡”。在某个镇子上,新开了一家胡麻油店,“女过其门,觉馨香扑鼻,沁入肌髓”,便向店家讨胡麻油喝,众人嫌她相貌恶心浑身恶臭,纷纷驱赶她,唯独有个年轻的伙计看她可怜,非常同情她,便向掌柜的说明情况。正好店里有一瓶曾经浸死过一条乌梢蛇的胡麻油,不好外售,掌柜便叫年轻伙计拿给女孩。“女饮讫,五内顿觉清凉,痛楚少止”,此后她每天都来店里乞讨,那年轻的伙计便每天把那瓶“蛇泡胡麻油”拿给她喝,“女饮久,疮结为痂,数日痂落,肌肤完好如旧”。直到这时,因为生病而眉骨下沉、睁眼都困难的女孩才直视那个年轻伙计,惊讶地发现他就是当初自己赠予银两的少年,而年轻伙计也发现:容颜恢复原貌的乞女就是昔日清晨立于道旁的赠银人,不禁泪如雨下道:“昔承厚赠,得有今日,尔乃流离至此,我心何忍?若非天去尔疾,竟觌失之,永作负心人矣!”
当然,在笃信善有善报的古人笔下,故事的结尾,两个好心的男女一定是终成眷属的。
《咫闻录》中所写藤县一富翁,获救的方式更加传奇。这富翁感染了麻风病以后,害怕传染给别人,索性在园内僻静之处造了间屋子,每天只让老伴早晚送餐,准备就这么自生自灭。恰好他的儿子娶媳妇,“客满酬繁,竟忘送食”,快中午了,老伴“忽忆夫饥,将鸡一碗,命僮送去”,而仆人也许是怕被传染,见富翁犹在熟睡,只将盛鸡的碗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了事。等到婚礼办完了,老伴不知道丈夫吃了那只鸡没有,便进屋查看,丈夫犹在睡梦中,“椅上白糠,堆积如球”,她大吃一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球乃是成千上万只虫子爬在炖鸡的身上,老伴想“此必夫身之虫,闻鸡气而出,聚食此鸡”。她赶紧找了块布,把“虫球”一包,跑到院子里生了堆火,将包袱往里面一扔……“不逾月而夫眉复生,肉色如旧,麻风即退。”
虽然《咫闻录》对此事的评价是“家之有德,而能使不治之症自治之”,但须知,古人亦知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方可一记,所以但凡能入古代笔记的,哪怕纯属杜撰——现代科学已经研究证明,麻风病乃是麻风杆菌引起的一种慢性传染病,并非体内生了什么肉眼可见的虫子——也势必是稀罕之事,所以上述种种麻风病的治愈或自愈,大概在所有的麻风患者中万不有一。时至今日,人类已经战胜并几乎灭绝了麻风病,靠的当然是现代医学,而绝非什么道德高尚使然,但也必须看到,古人在这些文章后面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依然是“先人后己”的道德观。人的本性都是利己的,但底限应该是不可通过害人达到利己的目的。从这个角度上说,通过将疾病传染给他人达到救治自己的目的固然不值得提倡,而前一段时间频频爆出的,极个别性病患者故意在性生活中隐瞒患病,并弄破安全套传染给无辜者,并在事后大肆吹嘘的嘴脸,真的是丑陋到不能再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