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人生 照样出彩(4)
跟随潘美儿查了几个病房,我们转而随王景权查房。作为团队中仅有的60后,1968年出生的王景权是麻风村唯一的主任医师,他既是医生,也是这里的学术领头人。他大学毕业后先在江苏东台麻风病院工作,10年间,骑自行车遍访全县1800多名麻风病人,写了多篇论文,很快就成为业务骨干。2004年,他主动要求调到“中国麻风第一村”,因为在这里,他擅长的麻风反应和神经炎治疗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走进张爱凤的病房,王景权小心地将这位74岁的老人从椅子扶到床上,为她掖好被子,轻轻地拍拍她的肩,两人便会心地相视而笑。老人对我们说,她已在床上躺了3年,有7个月大小便失禁,每天要换短裤、被单,都是王医生、“阿美”“归归”他们照料她。
得知我们是来采访的,一个个患者都会忍不住向我们倾诉:曹小英全身多处溃烂,是护士汪萌萌为她擦洗全身、清洗伤口;76岁的钱彩娥大便拉不出,是潘美儿帮她一点点抠出来;双目失明的范金英一次次大便拉满衣裤,归婵娟、汪萌萌等护士帮着擦身子、换短裤、洗衣服……
每天做这样的工作,受得了吗?
这些年轻人回答:“刚开始难受,后来就习惯了。”
“青年文明号”号长归婵娟,1981年出生,嘉兴医学院毕业,2004年1月到麻风村工作。
读大学,医学教科书中,有关麻风病的内容就那么薄薄的一页纸,甚至连考试都没有涉及。归婵娟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麻风病院的护士。
上班第一天,她用手套、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第一次给一截肢患者输液,手上找不到静脉,在脚上找,一捧起脚,便嗅到一股扑鼻的腐臭,差一点呕吐,忙屏住呼吸跑到病房外透气。
“那天,我一口饭也没吃下。”她回忆道。
“归归”说,患者为表示感激,有时会给护士送吃的,不吃,他们会感到疏远、排斥他们;吃,看着这些病人,心理上又严重排斥。
第一次,患者送她食物,她拒绝了;第二次,患者送她苹果,她不要,对方就直接塞进她衣兜里,她一出门就扔掉了。
但是,渐渐地,面对患者真诚渴望的目光,她感到无法拒绝。终于有一次,有患者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对她说:“归护士,吃个饺子吧。”这一次,归婵娟已不忍拒绝,她闭上眼睛,夹起一个塞到嘴里,突然,她惊呆了,震撼了——患者见她能吃自己的东西,竟然感动得声音发颤:“谢谢你,归护士!你肯吃我的东西,我太高兴了!”
“面对对方的幸福和感激,我不知道自己被对方感动,还是被自己感动,那一瞬间,我百感交集,真想抱着他们大哭一场。”归婵娟道。
此时,她深切地理解了,这些饱受麻风歧视的患者,是多么需要平等对待。这种理解给了她勇气,她第一次吃下了患者送的食物。
心与心的距离就在这样的细节中缩短了,贴近了。“村民”们对她的称呼,也从“归护士”“小归”变成了“归归”。
当初寻短见的姑娘病愈出院结了婚。老年人安度晚年还有积蓄。麻风村不见“红包”,医患之间水乳交融
下午的麻风休养员座谈会开得很热烈,患者对医务人员的感激之情充盈在他们的述说中。
胡成贵瘦小的身子蜷缩在轮椅上,稀疏的白发铺陈在他苍白的额头。这位1954年进麻风村的耄耋老人,在麻风村已度过了近60个春秋。
“我都死过几回了,是他们把我救回来的!”胡成贵抢着向记者述说。
去年,他得了尿毒症,到了这把年纪,又得了这么讨厌的病,此时的他已了无生趣,拒绝治疗。医生护士反复劝说,精心护理,还送他到杭州治疗,帮他渡过了身体和精神的难关。
正说着,一位高个子护士推门而入,顿时,一个个患者脸上布满阳光。“国丽,国丽!”他们亲热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