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去这样一个地方当民办老师,不仅农加贵坚决表示“我不去”,而且父母也不同意他去,眼瞅着农加贵决心已定,叔叔又再次低声下气恳求他到山谷谷口隔离麻风病村的那个简称“医院”的地方去看看。
“叔叔要我先到‘医院’,听听几个‘医生’的看法再做决定。”
叔叔的想法是,农加贵如果到实地看看,兴许会改变主意同意去教书。
于是,在叔叔的陪同下,农加贵大着胆子来到“医院”实地考察。
“医院”有三个“医生”,一个叫农炳康,是“医院”的头儿,他以前当过工人,后来被送去培训过医疗知识,算是“医院”最有学问的人。
一个叫王建知,以前常在乡村集市卖草药,算是一个懂医懂药的人,卫生局叫他来“医院”,弄些草药用酒泡了给村民吃。
还有一位叫防明礼,虽然也穿白大褂,但实际是在“医院”搞管理。
他们三人的任务就两个:劝阻村民外出的同时给村民发药。
农加贵印象中,他们的打扮令人感到“医院”的氛围很紧张:“他们穿着白大褂,戴口罩,双手戴手套,脚蹬高筒靴,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他们把药放在医院的窗台上,村民从外面取药,他们也不和村民直接接触。”
农加贵认为,农炳康在动员说服他来当老师教书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至关紧要的角色。
“他反反复复给我做工作,叫我别怕,我说我还是怕,农炳康就告诉我,酒精可以消毒,他给我酒精,叫我上课之前先用酒精擦手消毒,如果心里还怕,就用酒精兑点水喝到肚里去,就没事了。”
“用酒精防麻风病是可笑的,即便在当时,我也不相信,但农炳康答应我的几个‘条件’让我心动了。他告诉我,学校不在麻风村,在‘医院’,距麻风村有3公里多,我不需要和村民在一起,我和‘医院’的3个医生共同居住生活,麻风村的孩子没有病,而且是每天从麻风村走出来读书,我不用去到麻风村。”
农加贵认为,“有医生做伴,麻风村又隔得较远,我不直接接触病人——这些条件使我决定留下来试试看。”
于是,农加贵接下了这个当时每月只有19元工资的“高危”活儿。
当时,这个村子村民——病人及其家属——有280多人,症状明显的病人还有几十人。
“农民给我的补助钱币,用高压锅消过毒才给我”
1986年9月1日开学,第一批学生来了12人,大的有12岁,小的有五六岁。
学生家长中不少人有麻风病,学生是否会因为生活在一起的缘故感染麻风病不好说,换句话说,学生中到底有没有麻风病患者,当时没有体检的程序,加上感染这种病的潜伏期长达3至5年,所以,农加贵也不知道结局会怎样,稀里糊涂地就当上老师了。
第一次上课前,农加贵还是按照农炳康所教授的“秘方”,用酒精擦手,也喝了点兑水的酒精,给自己壮胆。
孩子们来了。
随着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农加贵的心跳在加速。
他担心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他们会不会流脓流血、瞎眼、嘴歪、断肢、跪着走路来学校?”
不一会儿,孩子们进来了,农加贵一看,完全正常,没有那些恐怖的情况。
“他们看上去和外面的孩子一样健康正常,很可爱,我的恐惧心理在逐渐打消。”
再走到教室门口,距离更近了,他伸头看了看坐在里面的孩子,还是没有发现有任何麻风病状,和外面健康孩子一模一样,才按住忐忑的心,走进了教室。
“但心里还是怕,”农加贵说,“说不怕是假话。”
不过,恐惧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散去,“最主要的是,我待了好几年,没有被传染上麻风病啊。”
另一个因素是,麻风村村民对他的那种“好”。“农加贵除了19元民办教师补贴外,村民又自发集资,每月给农加贵35元作为额外补助,1989年以后,政府给农加贵的教师补贴增加到了每月45元,但村民依旧每月给他35元。”文山州总工会副主席杨琪玲说,“这35元钱零碎得很,面值有元,有角,甚至有分,是村民用高压锅消毒后才让‘医生’转交给农加贵的。”
每次收到这笔补贴,农加贵心里都很热,“头一年他们每次给我之前,都是用纱布包着钱,用高压锅高温蒸过,直到第二年我主动提出不要再蒸了。”
每月35元的补贴,一直给到1998年8月,农加贵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为止,一共给了他5040元。
此外,村民还划了半亩稻田种植水稻、1.5亩山地种植玉米来给他喂养鸡鸭改善生活,“田地全部由村民帮助栽种收割。”
在农加贵记忆中,落松地的村民为了自己孩子有个美好的未来,能使的手段全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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