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尚季芳 历史学博士 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硕士生导师 历史学系主任
金乐婷照片崔家崖震前震后对比图
崔家崖震前震后对比图
由讲述人翻译的《大西北的呼唤》
守卫兰州西边的两座瞭望台
地震，似乎忽然而至。途经
兰州的外国女
传教士，遭遇巨大灾难的袭击。这时，正是1920年的12月16日，一场烈度达8.5级的大
地震，在宁夏海原发生。
海原大地震是自明代陕西关中大地震后，发生在西北地区的最大地震之一，也是世界地震史上，烈度最高的地震。这次地震共造成28.82万人死亡，约30万人受伤，全球96个地震台记录到此次地震，余震则持续三年时间。海原大地震的极震区，处在交通闭塞的山区，再加之军阀混战。当时，甘肃在地震后的1月20日，才向北洋政府发出十万火急的通报。而此时，地震灾区已如人间地狱。灾区目击者说：“无衣、无食、无住，流离惨状，目不忍睹……”有的灾民被饿死，有的则被冻死，甚至连狼狗亦群出吃人。兰州城内，数月内地震百余次，皋兰、榆中、永登、西固等县属于重灾区，崔家崖白云观的九级塔，被震落四级，城内居民死伤近600人。
这年12月初，一位英国女
传教士金乐婷，准备途经甘肃，前往新疆。谁知，她却在兰州和这场大地震不期而遇。这位女传教士忠实地记录她的经历，有地震中的感受，有地震后的目击，有官员的荒唐作为。
不久前，西北师范大学的尚季芳教授和他的学生咸娟娟，将金乐婷所写的《大西北的呼喊》翻译为中文，近日由甘肃文化出版社出版。90多年前，一名女传教士在西北的见闻，也渐渐地掀开了它尘封的面纱。
今天，就让我们聆听尚季芳讲述那位女传教士在兰州经历海原大地震的故事。
沿着结冰的河床，进了兰州，这是座充满生活气息的城市
在兰州经历海原大地震是金乐婷西北行的一个偶遇。她1920年夏天从西安出发，开始了她的西北之行。原本她计划去新疆，但最终却没有成行，最后只好在嘉峪关折返。从1920年到1923年间，金乐婷从兰州到凉州然后抵达嘉峪关，后又从凉州到了西宁、河州。几乎在河西走廊走了一个来回。沿途，她将听到的、看到的一一记录下来，成为上世纪二十年代西北社会的真实写照。这就是我们翻译金乐婷西北见闻的根本原因。
金乐婷的叙述就是从地震开始的。她说，从陕西出发时，根本没有意识到会有一场空前的大地震等着她们。
她在行记的开头就写道：“六周前，那场可怕的地震还没发生，对此我们毫无意识。”她们是在12月初，一个有雾的早晨，进入甘肃境内，一路上所看到都是沟壑，而路两边的左公柳让她们非常惊奇。那些绵延数英里的大树，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她还特意强调，树木从陕西一直延伸到了新疆迪化府以外的地方。可惜，这些左公柳很快就成了地震灾民的救命之源，树皮被充饥，树枝变成柴火。
路上跋涉了20多天后，终于抵达兰州。进兰州的这天，她们似乎是在凌晨3点起床，这是个又黑又冷的早晨，伴着星光，在冰床上行走了数英里后总算看到了兰州。
在金乐婷的笔下，兰州的街市充满了生机。这一点，和其他人的记述截然不同。兰州有巨大的城门，有拥挤的街道，到处都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在兰州，她的朋友们正在酝酿成立兰州联合中学。兰州当地绅士们为联合中学的筹建正在募捐。关于兰州联合中学的事情，她记述了一些经过，似可补史料不足。这个学校是金乐婷的朋友动员募集资金开设。据说，学校开始上课的那天，很热闹。总督（似是督军）和17名官员出席了开学仪式。有意思的是，人们还把总督的专座也搬到了现场，以便供他使用。中学新修建的教室能够容纳70个学生，他们还希望建一所女校，可连院落都没有。这所学校由3个中国人和2个外国人管理。总督的儿子也来了，他还说总督将为这个学校出资。果然，总督不仅捐助500元，而且带动了一批官员给予支持，很快募集的资金就达到了2000元。
在金乐婷之前，早在1910年，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莫理循看到，在兰州的一个比利时神父，向80名中国学生教授全面的、正规的法语教育。这种教学，即便在今天也是一个令人吃惊的事情。
地震瞬息而至，街巷如遇海啸，兰州似是逃过一劫
地震发生在瞬间。随之，人们的震惊被恐惧所取代。这是遭遇地震后金乐婷的第一印象。她们首先感觉到头顶上一阵阵沉重的如同重载马车驰过的声音，似乎又是空中架起的轨道上，火车隆隆而过的声音。这些声音让人极其难受。
声音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地动。先感觉到地板在晃动。这时，父母们本能地冲向了孩子。瞬间，房子就晃动了，人在屋里根本到不了门口。等晃动稍微停息，她们才跑到院子里。又见到了另外一种景象：兰州的街巷如同遭遇了海啸，树木在咔嚓声中折断，围墙在轰隆声中倒塌，房梁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面对巨大灾难，她们只能站在小院中间默默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地震才渐渐平复，最可怕的时候算是结束了。此时，是12月16日，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寒冷难耐，她们又进屋了。所幸，这个夜晚很少感觉到余震。随后她们看到，黄河北的白塔山的山坡上，地震带来的灾害更为严重。一些山体滑坡陷入了山脚的小溪流，山间的寺庙变成了废墟。她觉得，地震虽然给兰州城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同兰州东、北的许多地方相比，似乎逃过了一劫。
人们被动员起来自发救灾。金乐婷的另一位朋友巴瑞医生去了静宁救灾。一路上看到的情形，让他触目惊心。山体滑坡了，埋没了一英里长的路，二十多条溪流被堵塞。到了第二年春天，她又接到从兰州来的信说，地震灾区有些堰塞湖的水深度达200米，而且每天都在涨，静宁附近的一个地方，1000多位村民已经被迫离开了家园。
去地震灾区的朋友传来消息说，余震随时都在发生，有些人家因为房屋无法承受多次震动而倒塌，结果大震没有死亡，却有40多人死于余震。山区的民众死亡很多，以至于村庄中弥漫着一种空寂的感觉。
据后来调查，这场地震中，重灾区的居民多以窑洞为家，因窑洞倒塌而造成的伤亡非常大。
灾民缺医少药，督军祭祀河神，香火钱就用了千元
对兰州以外地震所造成的破坏，金乐婷更多是从朋友那里获知的消息。朋友还给她讲了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呢？一家三口人的传奇经历。
地震极震区的民众多缺乏科学常识，他们对地震最直观的认识就是“山走了”。实际上，这是指地震发生后，造成的大滑坡。在极震区的一个溪谷中，仅仅大型滑坡就发生了7处之多。在这里，仅有三个人和两条狗活了下来，其他一切都被滑坡所埋葬。一位农民和他的两个儿子，先是被滑坡的泥石流带动走了半英里远，结果泥石流遇到了两条流向不同的河流。河流冲击泥石流，他们又被河流带着走了一大截路。这段奇特的经历，把三位农民吓坏了，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在巨大天灾面前，静宁县知事周廷元做出了巨大贡献。就在地震不久，他就下令官兵冲入民居，将人们带离危房。在整个县城成为废墟的情况下，带人救出了1100名伤员，为3000多灾民提供赈灾。
相比周廷元的所作所为，甘肃省督军张广建的行为非常滑稽。大地震的灾情在地震后一个月才上报给北洋政府。他还带着人到黄河边祭祀了河神。
地震后两周，金乐婷就离开兰州前往凉州。就在她走的这天早上，兰州的数千民众跟着甘肃督军张广建到黄河边参加一个祭祀神灵的仪式。祭祀河神的队伍，穿过中山桥，来到下游的河滩上，民众搭起了帐篷，供人们使用。在道士们的奏乐下，张广建在黄河边宣读了长长的祭文，祭祀的人们将地震的原因归结为众人触怒了神灵所致。当祭文读完后，人们便将它烧了，这样以便送达神灵。
随后，其他人也宣读他们祭文，或反思了他们的罪状。整个祭祀场面规模宏大，仅仅是香火钱就花了千元。看过这个场面宏大的仪式后，金乐婷他们就通过铁桥，就向着凉州进发了。
可以说，这场地震给金乐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在她的西北行记的记述中作为重点内容，也为我们深入了解海原大地震留下了非常珍贵的资料。
文/图 本报首席记者 王文元
（资料图片由记者翻拍）
作者：王文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