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锦华:我们正在经历一个文明重新选择方向的时代(2)_中国健康时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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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锦华:我们正在经历一个文明重新选择方向的时代(2)

2019-03-05 00:37 作者:

“这种家庭内部结构的离散是当下中国的普遍现象。”戴锦华说。她表示,有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家庭越来越早地把孩子送到海外——她听到的身边的一个例子是有朋友在打听如何把孩子送去英国上幼儿园,而年幼的孩子出国,往往伴随着母亲陪读的现象。于是,以孩子为中心的家庭选择裂解了家庭本身。而不仅在城市,在中国农村,这样的家庭结构的裂解也是广泛存在的。因为当下的中心学制,意味着农村孩子往往要去离自己的村子很远的“中心学校”上学,由此带来的母亲陪读,和城市中的情况不同而相似地导致了家庭结构的解体。

父亲寻找女儿,一个世界范围内的现象


“因为批评《归来》,我彻底得罪了张艺谋。”戴锦华说。但是戴锦华在当天的演讲中提到《归来》,却并非为了分享她个人对影片的看法,而是为了分享一位青年电影研究者的观察:《归来》的主角既不是归来的丈夫,也不是等待着丈夫归来的妻子,而是女儿。

“《归来》在宣传中强调的,是影片要直接处理中国当代历史,特别是中国当代历史的灾难,但影片中丈夫和妻子的爱情故事,实际上可以发生在任何时代,只要那个时代有些混乱就可以了。但是女儿作为一个当年出卖父亲的角色,她才是故事的真正主角。父亲归来,母亲不认识他、不接受他,他归来的真正意义是女儿重新赢得了被她出卖、被她伤害的父亲,从历史中得到了解脱;而父亲因为原谅女儿,重新获得了自己生命的意义,他不再只是一个在妻子面前没有名字的男人,或者一个仅仅被妻子惦念的无法归来的虚像。”

戴锦华继而转向诺兰的《盗梦空间》(2010)和《星际穿越》(2014),两部影片都讲述了一个男人回家的故事。“在《星际穿越》中男主人公拯救了人类,但在故事的结构中,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履行了对女儿的承诺,回到了女儿身边,由此获得了生命的意义。”影片中,主人公实际上还有一个儿子,却被以不符合好莱坞通行的剧作结构的方式忽略了,戴锦华说。

而这样的在女儿身上寻找意义和价值的影片不是孤立。《银翼杀手2049》(2017)这部关于未来,关于生物学革命、技术革命、数码革命、赛博格可能怎样改变人类的未来的影片,讲述的还是寻找女儿、找到女儿的故事。而《寻梦环游记》(2017)表面上是男孩儿寻找父亲的故事,最后变成了已成幽灵的父亲寻找女儿的过程,他找到女儿,才获得生命的意义。

所有这些影片向我们展示的,都是那个天然地占据着领导者和权威地位的父亲,要靠寻找通常被视为处于服从地位的、依附性的女儿来赋予自己意义、来证明自己的意义。这有何意味?

独生子女政策造就了性别规范的模糊吗?

“近年来,我注意到表现性少数的电影,在很多电影节不再单独作为一个单元进行评奖,而是和其他所有影片一起参评。比如这一部。”戴锦华在投影上展示了《阿黛尔的生活》(La vie d'Adèle)的海报,“而当奥斯卡把最佳影片颁发给《月光男孩》(Moonlight)的时候,我完全晕掉了。因为它触及了美国主流社会的很多禁忌:种族问题,同性恋问题,同性恋和基督教关系等等。尽管历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可能没有什么共同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一定代表了美国主流价值观。因为它的评委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成功人士,年纪大本身就带有保守性,而成功则意味着他在主流价值体系里的适应以及对它的认同。”


戴锦华:我们正在经历一个文明重新选择方向的时代

电影《阿黛尔的生活》剧照。该片改编自法国女作家朱莉·马洛的情欲漫画《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讲述了女孩阿黛尔一段如火如荼的同性爱情。


戴锦华问道:

“如果说男权社会、父权社会为了自己的稳定,一定要禁止性少数这些另类、异类的出现,那么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这种基本的文化禁忌被改变?”

在将目光转向中国后,戴锦华发现了可以类比的现象:耽美文化和浸淫其间的腐女。这些异性恋女性,借助网络形成圈子,投入到阅读、创作或再创作以同性恋男性的性爱故事为主要内容的文化中。《镇魂》这部改编自网文的电视剧,是一部编剧、特效、剪辑等一切方面都很粗糙的作品,戴锦华说,然而它的走红代表了耽美文化已经溢出亚文化圈,开始渗透到主流商业文化的生产中——尽管这样的渗透必须要舍弃男男性爱,而改为“感天动地社会主义兄弟情”。没人关心这部戏剪辑的粗糙和特效的廉价,人们关注的是好看的两个男人,并用他们的形象进行再创作,整个文化生产的方式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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