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烟台到北京,传教士夫人笔下的晚清社会百态(2)
这种“差异化记录”,同样体现在韦廉臣夫人笔下。《中国古道》中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是偶遇一位回娘家的新娘子。整个过程其实很短,从彼此对视到擦肩而过,也就是短短一两分钟时间,韦廉臣夫人却用了整整4页汉字的篇幅,把新娘子幸福又娇羞的神态以及衣着打扮,写得非常细致,年轻生命的美好和活力洋溢于笔下。
韦廉臣夫人还捕捉到一个细节:新娘子到家后父亲非常高兴,跑出来直接亲昵地把女儿搂进怀里。显然当时她也被感动了:“甚至都有些时空错乱,中国的父亲也是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女儿的关爱吗?”
遗憾的是,这样富有人情味的父亲形象在中国人的笔下非常罕见,更多的是类似《红楼梦》中贾政那样的严肃、古板,或朱自清《背影》里的含蓄、隐忍。
书中还有一个场景,是到达潍县,当地一位富裕老太太邀请韦廉臣夫人前往家中做客。这位老太太身边有包括儿媳妇、女儿、孙辈、女仆等在内的50多人环绕,用餐时的排场与《红楼梦》中贾母的用餐场景非常相似。这些真实的历史场景由一位西方女性记录下来,读起来会觉得很新奇。
“100多年过去,很多民情风俗我们都已经陌生,甚至是完全遗忘了,但在作者白描式的记录中那些场景又再次展现。因为同根同源,所以感受才能很亲切。”陈海涛说。
记录不可避免带有局限
晚清时,传教士进入中国的步伐伴随着一系列民族屈辱。尤其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清政府被迫签订《北京条约》,之后大量外交官、商人和传教士纷至沓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作为文化入侵的象征,传教士这个群体也被妖魔化得比较厉害。
陈海涛说,传教士固然是带着教会使命而来,不可否认有些人也别有用心,但大多数人对中国的感情是真诚的,都把中国当成他们的第二故乡。像韦廉臣一样终老在这片土地上的“中国内地会”创始人、著名传教士戴德生(James Hudson Taylor,1832~1905)就有一句名言:“我若有千镑英金,中国可以全数支取;我若有千条性命,绝对不留下一条不给中国。”
这种感情在《中国古道》中也很明显。尽管旅行途中韦廉臣夫人也遇到不少波折,诸如被旅店老板持刀勒索三倍以上的房价、遭遇懒惰又饶舌的伙计、走到哪里都会遭围观、孩子们喜欢追着她叫“鬼子老婆”……但更多是旅途的快乐,有很多中国旧友热情款待,受邀去家里做客,得以近距离观察到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同时,她也在书中流露出对中国农民辛劳的同情,呼吁伦敦的有钱人穿着来自东方的漂亮丝绸衣服时,不要忘记他们如何辛勤劳作。“如果她对中国人是歧视的、居高临下的,就不可能去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
不过,同样是西方人在中国游历后写成的著作,与美国汉学家欧文·拉铁摩尔的《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亚洲腹地探险八年》等作品相比,《中国古道》记叙虽然生动,但陈海涛认为有些内容还是比较“肤浅”。比如书中提到妇女缠脚,韦廉臣夫人写了她们缠脚的痛苦、如何被家人逼迫,却并没有提及缠脚的根源。
陈海涛分析,局限性主要是由几方面原因导致,一是作为一个西方人,韦廉臣夫人并不真正了解中国的生活文化,对于很多事情的描述只能是表面的;二是她并非学者,只能浮光掠影看到问题;三是她也只是把本书当做游记,没有去旁证很多事情是否可信。
这里面最典型的,就是关于烟台艾山的传说。陈海涛说,这个版本的传说明显带有“道听途说”的成分,杂糅了民间传说、海神娘娘、妈祖等故事。“但是不管怎样,伊莎贝拉·韦廉臣女士留给我们的记录,至少丰富了我们对那个时代的了解,也为重新审视、评价那段历史,提供了另一个角度的思考和参考。”
《中国古道:1881韦廉臣夫人从烟台到北京行纪》
[英]伊莎贝拉·韦廉臣 著
中华书局2019年1月版
责编:李刚此内容为第一财经原创。未经第一财经授权,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第一财经将追究侵权者的法律责任。 如需获得授权请联系第一财经版权部:021-22002972或021-22002335;banquan@yic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