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传教士回忆录

饶义廉从1915年来到中国，先在永顺教堂工作。1925来任津市总堂主教，面对大革命时期复杂动荡的局面，我很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共产党领导下的津市群众运动，在津市又做了哪些事情呢？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1927年的初春，北伐军挥师攻占杭州，直逼上海，湖南农民运动如火如荼，传教士如坐针毯，惶惶不可终日，是撤还是留，众说不一，就在疏散的前夕，津市福音堂主教饶义廉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所有的传教士为之一惊。

津兰女校的王老师与教会的张天苏牧师恋爱，可是叔叔硬要将她许配给异教徒将军周朝武，湘西赫赫有名的周铁鞭，他虽然已经有了几房妻妾，但是他渴望娶到女教师，不惜采取一切手段。

芬兰传教士主张妇女解放，反对包办婚姻，更反对与异教徒结婚。周铁鞭的讹诈，无疑是对教会底线的挑战，教会无法置身其外，尽管津市教会身处困境，但是主教饶义廉还是挺身而出，决定为这对恋人举行庄重的婚礼，以彻底打消这位司令的邪念。1927年2月16日，婚礼在福音堂举行，饶义廉担任主持人，在经过一年来的痛苦和挣扎之后，冲破了重重障碍，有情人终成眷属，当幸福来临之时，新娘喜极而泣。婚礼是庄重的，也是悲壮的，除了饶义廉，只有雅德医生、方玉仁护士，中学校长尼格夫妇、女校校长夏珍恩、教师谢深恩和贝玉文八位芬兰人出席婚礼，为这对新人祝福。

举办婚礼是一个勇敢的行动，但饶义廉深知可能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新婚夫妇，而是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有可能遭到周铁鞭疯狂的报复。他禁止所有华人参加婚礼，一些教会的基督徒和同工害怕报复，连夜逃离教堂。津市的芬兰传教士表示，他们不惧怕土匪的威胁，愿意随时为正义献身。

婚礼顺利举行，让饶义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举行婚礼的当晚，新婚夫妇连夜逃离津市，流亡外地。饶义廉认为，他们没有必要逃跑，妇女解放是革命者的崇高使命，津市总工会和妇女会都会保护他们。

传说在婚礼前，周铁鞭曾扬言，如果王老师还是不愿意嫁给他的话，他将对教堂采取行动，逮捕中国牧师余德贵。还有人说，周铁鞭听到婚礼的消息后，誓言要杀死他们。

传说终归是传说，周铁鞭早已自顾不暇。早在1月底，他已被剿匪司令刘经翼的两个团包围，大庸已成一座孤城。2月16日，攻城的战斗打响后，城内房屋在燃烧，子弹四处飞舞。教堂在城外的河街上，仍在双方交火的射击范围之内。传教士整天趴在地板上，默默祈祷上帝保佑。裴立根说：“枪声，痛苦的叫喊声和救火的声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都以为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柳德荫抱怨说：“那个混蛋究竟想干什么？”大庸战斗混乱状况使传教士感到十分恐惧。3月10日，苦苦支撑37天之后，周铁鞭弹尽粮绝，大势已去，只身化妆逃离了县城。

然而就在当天上午，20多个士兵挥舞着武器闯进了教堂，他们翻箱倒柜。用枪指着女传教士的乳房，命令她们交出钱财，否则就开枪。传教士全都遭到毒打，士兵用枪托猛击马蒂的脸，鲜血从嘴角流下来。女传教士米履纳受伤后，伤口十几天才愈合。士兵抢走传教士的衣物，扣留传教士吴雅各和马蒂作人质，索取2000元的赎金。教堂的中国牧师余德贵和其他基督徒出面，与士兵展开艰巨的谈判，赎金比原来减少220元，支付赎金后，传教士获释，士兵扬长而去。

这次人质事件，使大庸的传教士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裴立根沮丧地说：“我们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邪恶的灵魂，回到天堂的家。”

婚礼事件在当时或许算不上事，土匪杀人越货屡见不鲜。一年年关，大庸旅津商人十多人结伴回乡过年，途中全部被杀。大庸传教士遭抢劫也不是第一次，上年2月12日，在大庸至慈利的船上，他们也遭到周铁鞭部下的抢劫。但他们将这次袭击与婚礼联系起来，认为是周铁鞭的报复，他们指责饶义廉主办婚礼是疯狂的行动，做事不计后果，为什么不考虑同事的安危呢？难道不知道我们在处在周铁鞭的魔爪之下吗？

大庸人质事件发生后，饶义廉深感内疚和自责，他意识到他们的指责是有道理的。这件事对传教士造成的伤害太深，直到年底，传教士还担心周铁鞭的报复，几乎所有传教士都在苦苦等待返回芬兰的日子。

第二年夏天，新来的总监梅先春了解婚礼经过后，他也相信人质事件是为张天苏婚礼所付出的代价。王老师是梅先春的养女，他在心里认为举办婚礼是徒劳的，周铁鞭没有采取直接行动，王老师也不需要教会保护。他们认为饶义廉因婚礼使教会失去了和平，他们在1927年疏散与中国革命和反基督教、反帝国主义运动无关，人质事件是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