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白鹿原》作者陈忠实。 赵静 澎湃资料图
4月29日早晨7点45分,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陈忠实,因病在西京医院去世享年74岁,陕西文坛一颗巨星陨落。
作家贾平凹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昨天上午十一点他去医院看望了陈忠实。“当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但是神志还清楚。人已经瘦的很厉害了。”贾平凹说,“老陈是一个很坚持的作家,为中国小说的创作做出重大贡献,今天上午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悲痛。”
陕西作家高建群告诉澎湃新闻,前天,他还向作协同志问起陈忠实身体如何,“他们说他已经做了11次化疗,已经开始不认得人了。他一直在和病魔做斗争。”
“实际上陈忠实骨子里就是个陕西农民”,高建群说,《白鹿原》是农村创作题材中非常重要的作品,基于陈忠实对农村深刻的了解。“写农村的作品有很多,《白鹿原》的独特意义在于它不是图解政策,也不是田园牧歌,而是锲入了一个时代。”
“陈忠实当时接到电话,如果修改《白鹿原》的一些措辞并删掉部分性描写,就给你颁发茅盾文学奖,否则就没机会。29日上午陕西省作家协会常务理事、陈忠实好友李星的电话一直占线,终于打通后,他告诉澎湃新闻,“我是陈忠实获茅盾文学奖那届的初评委员会委员,我们一致认为没有问题。等到了终审,那届茅奖的评委会主席给老陈打了电话,一开始他有点儿迟疑,后来就答应了。事实上,也没怎么修改,删掉八九百字,并不影响整部作品。”
李星告诉澎湃新闻:“老陈当时对茅奖是很期待的。我在他家和他一起等结果。你要知道当时他很压抑,因为当时他被认为作品有政治问题,不好抬头。等获奖以后他说了一句话实际上我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他平时话很少,说这么一句你能想到说得有多重。”
谈到这位相处多年的老友,李星说:“陈忠实是地道的陕西汉子,关中农民的儿子。他有农民的质朴与粗糙。他同时是一个执著意志坚定的人。如果他告诉你准备写小说就是开始写了,告诉你开始写了就是已经写完了。我觉得一个人有多重的人格就会有多重的小说,有什么样的境界就有什么样的作品。作品的高低反映出作家的高低,这在陈忠实身上有鲜明的体现。”
(一)评论家眼中的陈忠实和《白鹿原》
陈忠实,1942年生于西安灞桥区西蒋村。1962年高中毕业,做乡村小学、中学教师和区、乡干部20年,1982年调陕西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至今。初中二年级在作文本上写作第一篇小说。1965年初发表处女作散文,1973年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迄今已出版《陈忠实小说自选集》三卷、《陈忠实文集》七卷等30余种作品集。其中小说《信任》获1979年全国短篇小说奖;《渭北高原,关于一个人的记忆》获1990-1991全国报告文学奖;长篇小说《白鹿原》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现任陕西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白鹿原》系陈忠实的代表作。据不完全统计,《白鹿原》迄今已发行逾200万册,在国内外读者中反响强烈,在文学界评价很高。《白鹿原》成功地塑造了白嘉轩、鹿子霖、鹿三、朱先生这些具有深刻历史文化内含的的典型形象,成功地塑造出黑娃、白孝文、田小娥、鹿兆鹏、鹿兆海、白灵等年轻一代性格各异、极具时代代表性的人物形象。有评论认为,该作是一部渭河平原近现代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该小说后被导演王全安拍成了同名电影。
2012年,在小说《白鹿原》出版二十周年座谈会上,电影《白鹿原》的导演王安全做过一个简短的发言,他说,从小说出现那一刻起,张艺谋、陈凯歌导演都先后努力希望把这个小说改编成电影,“一直到我这已经二十年了。为什么中国电影人持续不断地关注这样一部作品,坚持不懈地想拍摄?这个小说最打动我的是他写了土地和人的关系,经过二十年我们依然还在不停的关注它、热议它,说明它确实抓住了文学中很重要的东西。”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杨扬告诉澎湃新闻,陈忠实在中国当代作家里可谓根底深厚,代表作为曾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的《白鹿原》。“茅盾文学奖到今天有九届,《白鹿原》是这九届里站得住的作品,会对中国文学史产生影响。”
杨扬评论说,陈忠实的作品具有非常明显的现实主义特点,而且是批判现实主义。“他对中国近现代历史花了功夫。”而这样一种现实主义,在杨扬看来延续了陕西作家一以贯之的传统,“从柳青、路遥到陈忠实,他们都深入生活。他们的现实主义具有生命,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
“此外他身为陕西作家协会主席,对推动陕西文学贡献很大。他在陕西乃至全国文学界都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威望。”
在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评论家郜元宝认为,陈忠实是著名作家,却不是著名的文学活动家。“在文学家和文学活动家界线模糊的当下,提出这一点很重要。”
他告诉澎湃新闻,陈忠实写了许多作品,都是为《白鹿原》这一本书做准备,或者都是围绕《白鹿原》而发。“所以陈忠实是一个仅仅靠一本书确立文坛地位的作家,在普遍高产疯狂高产的当代中国文学界,也是绝无仅有。”
“《白鹿原》一般被认为是以传统儒家( 关中儒学和儒家精神主导的乡规民约)对照中国现代的政治变迁。“郜元宝说,“现在儒教假想很厉害,会不会有可能借他的死又来炒作儒教和儒家?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再次指出,《白鹿原》表面写了许多儒家的事,实际揭示的是乡土中国更占势力的道教文化的复杂形态。这也是五四以来以鲁迅代表的许多作家学者一直关心的问题。”
(二)两位责任编辑的回忆
1992年3月,陈忠实写信给时任《当代》杂志常务副主编的何启治,准备将刚刚写好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交给《当代》杂志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发表,何启治后来也成为这部小说的首任责编。何启治对澎湃新闻表示,他是今天早上7点45分左右从周绚隆(人文社副总编辑)那里知道陈忠实过世的消息,马上打电话给陈忠实的女儿确认了这一消息。
“最近一次见他是去年的十月二十三号,在西安,当时他的病情已经比较严重,但是在非常积极地配合治疗,人已经很消瘦,一边说话一边用毛巾擦嘴角,当时他是白天住院,晚上回家,他一共经历了两个阶段,前一阶段放疗,后一阶段化疗,虽然很痛苦,但是他很配合,希望能够延长生命。他的病导致他很难摄取营养,人就越来越瘦,去年《当代》杂志想请他题写他作品的题目,他虽然当时生病,但是仍然很痛快地答应了。”
正在复旦大学开会的上海文艺出版社资深文学编辑、中国作家协会成员修晓林接到澎湃新闻记者电话时,已经泣不成声。修晓林于2007年编辑出版了陈忠实《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创作手记》一书。修晓林表示,在跟陈忠实20多年的交往中,他是一位“从来不说漂亮话、心中却是将友情视为阳光和清泉、一有机会就给予朋友宝贵帮助的温厚长者。”
修晓林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上个月陈忠实还给他打了电话,说自己已经出院了,身体挺好,不要担心。“电话里他精神很好,声音也洪亮”。修晓林近期写作完成了一本《文学的生命》,记录了他担任文学编辑三十余年间与中国当代作家的交流往事,陈忠实是其中一位。“陈老先生言语不多,非常谦虚,他总是默默仔细地观察着周围人和事,充分体验因为从事文学创作而给自己带来的各种美好享受,同时也在心中精心盘算着下一个创作时节。”
陈忠实曾向修晓林聊起写作《白鹿原》前个人面临的心理压力。“他说在完成这部作品的构思时,自己已是45岁,准备用3年时间完成它。此时,他已感觉到了这部作品不同以往的厚重感,但不能仓促,从而损害自己日渐深入的思考。那时他真的是感到待作品完成,自己就快成为老汉了。在那4年时间里,他几乎是隐居在距西安市25公里的灞桥,写得很从容也很沉静。”
修晓林向澎湃新闻记者回忆:“陈老先生说当年写《白鹿原》时下决心:‘我一定要写出一部入棺能够枕垫头部的好作品,这部《白鹿原》如果发表不了,我就去当养鸡专业户。’《白鹿原》发表后,他收到国内数以万计的读者来信,他说‘许多信读罢常常使我陷入沉默无言中,只想喝酒。(来源: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