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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夏天是一条河

2019-03-18 03:09来源:互联网关注:作者:

那里是树、草、庄稼,还有小鱼、蛤蟆、小虫子,他们的庭院。

我走过的时候,偶然会想起应该目不斜视,不介入他们的生活。多数时候,记不得,一路走,一路到处乱看,同时乱想着什么,一公里很快就走完了。

隔着两三块地,和小河平行的路上,隐隐约约传来别的人的声音,像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的大人说话的声音,远,轻,被空气过滤得稀薄。我不爱走那条路。

那些树、草、庄稼,还有小鱼、蛤蟆、虫子,在我经过之前,在做什么?我走过的时候,他们全都换了一副样子。在我的想象里,定格成一种奇怪的姿势,停了口,看我。像那个游戏里,一起说了“我是小小的木头娃,不会说话不会动”,大家就都定住,保持某个姿势,只有眼珠不受限制。等我走过了,又继续他们的摇摆,接上他们刚才的话题,继续办他们刚才正办的事,回过头仍然走他们的路。

—那里刚刚过去了一个没戴红领巾的小男孩。

我的红领巾丢了。每天早上老师都对着我瞪眼,然后检查我的手,让我“出列”。全班都检查完了,老师让我们“出列”的几个到河里洗脸洗手:

“脖子黑得车轴似的。这手哪里是手哦,简直就是粪叉!”

脸和手,洗过了就可以,不在乎洗净了没有,每天老师只检查一次。

夏天,洗手洗脸的时候可以脱了鞋子站在水里,踩在沙上。水立刻就开始掏你脚下的沙子,等掏得差不多了,换一个地方继续。

有人把红领巾也拿到水里摆一摆,水水地红艳,在水里飘动,然后拧一拧,湿着就系在脖子上。

我喜欢躺在水边的小柳树下面背书。

这么一条溪水,也不知道它的来处是哪里,也不知道它的去处是哪里。沿着它走一段,然后离开。走过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觉得喜欢,也不知道这喜欢是从哪里来。

那一段一公里的路,就好像后来有意思的生活中的一段,或者周围有意思的人里的一个。我游离在人群之外,热闹之外,从小就是。这和受到的教育、受不受教育没有关系。

那些树和草都随心所欲地长,和我们这样受过教育的人明显不同。他们应该完全不知道《小学生守则》。在他们的旁边,庄稼地里的麦子和包谷因为太整齐,简直需要分类的人睁一眼闭一眼才能挤进植物界。

繁茂凶狠的草和树们遮蔽了地面。清透的水流过,一枝贴近水面的芦草不住地点击水流,不知道点了多久。小鱼和昆虫之类,隐藏着。

河边的树大部分是杨树,春天褪下暗红的芽壳,刚刚撒开的嫩叶也是暗红的,空气中弥漫开苦涩的气味,一直到秋天黄黄的叶子落下,空气都是苦涩的。这些头重脚轻的树,它们的身体都向水倾斜。有一个同学写的作文说,“春天,杨树的脸色变青了”,老师高声念这句给大家听,用眼语表示“看不上”。但是春天,杨树的皮确实青了。

春天里极短的一段时间内,沙枣树的嫩芽剥了皮以后可以吃,羊吃的青草味道比它要浓一些。沙枣树一般用浑身的硬刺表示拒绝攀援,只肯在端午前后提供浓郁的香气,霜降以后提供暗红的沙枣。沙枣的忠实食客是一种比麻雀略大的鸟,喙稍长。

一整块地的胡麻开了花,那一大片蓝色就像一个梦。走过这片地的时候,悄悄的。胡麻花上面有细碎的蓝蝴蝶在飞,只有蓝蝴蝶,他们的飞法不像菜粉蝶那样嗲不兮兮的,而是干净利落,是蝴蝶里和我们一样的乡里娃。胡麻秆的下面,黄色橙色的菟丝子缠来绕去,完全没有方向。

下一年,蓝色的胡麻地会换到另外一个地方。包谷和麦子也会换地方。

有一段,出现过一个水塘,夏天是晃亮的水面。有一天,在水塘边看见地上丢着些散乱的肉蛋,血管构成粗豪的暗紫花纹,像大了很多的蓖麻子,表面已经有些干。

偶然能看到的人家的后院里,乱七八糟的草堆旁边的牛、骡、马、羊,停止咀嚼,抬头看过来,眼神淡淡的。

小鱼们的背上皮肤暗沉,偶然自己把自己吓着,或被水流冲了个趔趄,才会亮出肚皮上的白。他们每个都小小的,凉凉的,干净清秀,像他们藏身其中的水。有一条小小的冷水鱼,脊柱的后半段弯了几道弯。

除去冬天,除去暑假,还有因为没做家庭作业或其他不值一提的原因被老师中午留校,从那条河边走的时间其实应该也不算多。

我在老师办公室里站着。老师们都去吃饭或是午休了,里里外外的安静让人放松,人也就松松垮垮地站着,脑子不在办公室里。我不做作业,也没有跑掉。下午上学,哥会给我带来一个馍。

靠着墙玩倒立时露出白白肚皮的少先队员吴月清,具有叛逆精神,和我截然不同。她因为什么事跑出教室,跑过了三队,跑到进城的油路上,差点跑到了五队。班里跑得最快的几个男同学最终追上了她,她就地坐在了马路中间。据说,她就像一条不容易捉住的面鱼,又跳又挣,力气大,还滑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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